患难除了见真情,也是照妖镜

01 = 摧残爱情的方式很多,不过连根拔起的狂风暴雨,却是借钱。这是福楼拜的《包法利夫人》中,在写到包法利夫人走投无路时,找那个跟她风花雪月的罗道尔弗借钱,却被无情拒绝时的一句话。当年还是学生,做了无数次笔记,而多年之后,却成了最深刻的体悟。

我想说,何止爱情。所有你患难的时刻,都是能够见真情的,也是能够现原形的。它就是一面照妖镜,一个不漏地告诉你,谁是患难之交,谁又该形同陌路。

02 = 有一句话是:所有经不起考验的情感,都有一个共同点——你最好的时光,就是你们最温暖的时刻;而你患难的时刻,就是你们感情的句点,而从今往后的每一刻,你们都会回到原点,然后形同陌路。

我最深刻的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虚情假意是在六年前,一个夏天的夜晚,我亲眼目睹了一个男人如何被自己曾经最信任的朋友一个个抛弃。

而那种感觉,如今想起来,依旧有一种来自血液的刺骨,一直流淌着,颠簸着,然后把对友情所有的美好敲得粉碎。

事情的起因来自于胡叔叔的借钱事件。

胡叔叔是我父亲的至交,素日他们有一圈好友,时常一起喝茶、谈天,偶尔也一起爬山、外出旅行。他们的友情,在我还只有八九岁的时候就开始了,父亲至今想起来,都觉得难过,就好像把曾经的友情扒了皮,然后赤裸裸地告诉你,友情是个什么鬼。

那一年,胡叔叔的厂第一次出现了资金问题,需要周转资金60万元。是,你可能会说,他怎么不去银行借呢?我想说,因为立刻、马上就要。

因为我家差不多是在所有人的中心,于是,把地点放在了我家。前两天,父亲已经与母亲商量了,母亲也算开明,第二天就把银行的定期储蓄的10万元拿了出来,定期储蓄的利息是没了,变成了活期。但母亲也没说什么,这个女人一大早拿着一个黑色袋子,把一袋钱抱回了家。

借钱这件事是在饭桌上进行的,母亲负责做菜,我负责斟酒。场面显然没有了从前那么活泼,彼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,沉闷得很。

胡叔叔在跟前放了一张纸、一支笔、一颗公司章还有他的个人章。一巡过后,胡叔叔还是把借钱的事放在了台面上。

胡叔叔的大意是:这次确实出现了资金问题,但在两个月内一定如数归还。如果涉及到你们银行的利息差,也如数补上。他说,我们朋友十多年了,第一次开口,真的也是没办法。借钱对于一个男人来说,大概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。他说完,就把一杯白酒饮尽。

没有人说话,现场的气氛真的格外沉闷。

没过多久,一个人走了,说“家里有事,要去接孩子夜自习放学”。胡叔叔显得有点尴尬,但还是客气地彼此说“再见”。

有个他们叫老黄的,一直顾着自己喝酒,他是第二个说话的:“老胡,不是我说你,你把房子卖了不就结了,这一凑二凑的,要是凑不齐怎么办。”胡叔叔没有说话,低着头,像个犯了错的孩子。父亲说,他从来没见老胡这样落寞过。

接下来的几个人也都说着没钱,然后一个个地离开,恩断义绝地说着好听的狠话,但没有再回头。我就这样看到胡叔叔的脸,一点点地变得苍白而无力,像夜晚的星光,被漫天的乌云遮住了光芒。

最后,只剩下了父亲和高叔叔。高叔叔是他们中过得最辛苦的一个人,有两个还在上学的孩子,但他还是拿来了5万元。还有父亲,那一年,父亲几乎把80%的钱都放进了股市,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,这10万元后,对于我家来说,也是捉襟见肘。但他说,老胡不常开口借钱,既然开了这个口,就不能辜负这十多年的感情。

没到2个月,胡叔叔就把10万元钱还给了父亲。胡叔叔想给父亲利息,父亲拒绝了。后来,我问过父亲,如果胡叔叔没有把钱还给你,怎么办?

他说:老胡不会。你在一个十多年的朋友最困难的时刻不帮一把,从今往后,你跟人谈感情,你觉得羞愧吗?反正我觉得再也没脸了。患难见真情,你还真别不信。

父亲说得笃定,说真的,一直到今天,我都可以记起那个时候的场景,那种冷酷的表情,冰得像冬天。

那一刻,我终于明白了一句话:金钱从来是友情的试金石,而金子的熠熠生辉和牢不可破,绝不是石头的坚硬冰冷所能够企及的。

03 = 我时常觉得自己骨子里的内向和孤独,是来自于中学时代。那三年的感觉,至今回味,仍可以感受到那种心寒。

初一开始,青春期的荷尔蒙在我身上残酷地围了一圈,体重一度到达了130斤,我瘦不下来,我整天拖着肥胖的身体走路,我不敢抬头看人,时常有女孩说,你那么胖,是没资格被人喜欢的。我没有吭声,胖是事实,自卑也是事实。然后没多久,一些早恋的流言,给我贴上了思想不纯的标签;而我固执地写作,又让老师一遍遍地家访。同学当然不会喜欢一个老师不喜欢的学生,何况也真的会有那么两三个与你气场不和的人,一遍遍地散布着你的不是。

有一段时间,集体活动的时候,我时常一个人站在角落里,看别人一起玩耍,我也会很羡慕,偶尔忍不住要求参加,也一次次地被“拒绝”。说真的,那时的我,真的没有强大到“经得起多大的诋毁,就有多大的赞美”,我一度还患上了“集体恐惧症”,每次集体活动前,我都会特别担心,我甚至时常希望下大雨,然后就没有所谓的“集体活动”了。

但我记得当时班上有一个同学,我记得她叫S。前段时间,我碰到她,还会想到那些年她给我的温暖。

她是一个长得很高、皮肤黝黑的女孩子,和许多同学相比,她实在算不得起眼。但于我来说,她是我至今念念不忘的人。那一次,她见我一个人站在那里,主动喊我的名字一起玩,事实上,她们已经有4个人在一起了,而我去了,显然不太合适。一个人被孤立了很久,是很容易不再融入的,我摇摇头,红着脸说,你们玩吧。她走了过来,搂着我就走。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啊,那一刻就哭了。

往后的一段日子,我便融入了她们的队伍,那种感觉就是,你被需要和存在,然后彼此又格外高兴。后来,班主任和我的母亲说起这件事,母亲问我,为什么要和中等生一起玩,不是应该主动融入优秀学生的队伍吗?

我给母亲讲了一个故事:如果有一天,所有的人都不和你玩了,而有一个人愿意与你玩,你是继续一个人,还是和那个人走。

母亲点点头,说,你高兴就好。

其实,繁华的时候,你从来没有朋友,患难的时候,才有。因为就像是一场洗礼,所有经不起考验的感情都摧毁、都离开,而那始终在你身边的,是你触手可及的温暖。

04 = 三毛有一首短诗叫《朋友》,里面有一段是这样写的,朋友还是必须分类的——例如图书,一架一架混不得。过分混杂,匆忙中去急着去找,往往找错类别。也是一种神秘的情,来无影,去无踪,友情再深厚,缘分尽了,就成陌路。

其实,我一直觉得整理身边人,是一门学问。不要难过于任何一次来自于朋友的打击,风崩瓦解又怎样,只是代表你过去走了弯路,而错付了一段感情。历经了筛选,便显得更加枝桠分明。

至于患难这件事,该是你最好的放大镜。因为只有那一刻,真情会无限放大,那些虚情假意,也往往无处遁形,只能掩面逃走了。

把值得留下的留下,让该走的离开。那就是人生最大的幸运。

作者:谢可慧
图来自:stocksnap.i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