阅人无数不如阅人有术

阅人无数,不过是勉强凑数。

幸好我辈愚昧。

大概终其一生,只能做被阅之人罢了。

可可决定辞职。并不是因为公司的待遇差,也不是因为自己的职位低,而是她觉得自己的老板实在缺乏准确的判断力。

前些天她做了一份文案,做的时候她就知道可能会成为保底的炮灰,老板一贯把她当成新人,让她动笔的同时,还花重金请了另外两个有名的工作组来做同项目的文案。

三份文案都拿在手里,可可有些忐忑,于是偷偷地找到了业内几名资深前辈,将作者名字隐去,请他们指点。

答案让她又惊又喜,几位前辈居然都对她那份文案赞誉有加,认为思路清晰,创意新颖,内容翔实又有独特风格,这让可可信心大增。谁知署了名字送到老板手中,几日后批覆:采用其中一个工作组的文案。可可找了个机会,犹豫着问老板,觉得自己差在哪里?老板相当不耐烦:“你的那一份我没有看完,没时间。我觉得你写得应该不会太好,还是要虚心点儿,向前辈们多学习。”

可可最终还是没有反驳,默默地拿回了自己的文案。此后几个项目,她又按照此次的方式陆续试验,每一次都在不同的业内人士那里得到肯定,然而老板始终对她的文案不置可否。

伤心和失落是必然的。可可决定在临走以前,来一次不一样的尝试。她把自己做的最后一个项目交给了老板,声称这是业内一位著名专家所做,为了请到专家,部门甚至花去了不菲的预算。

老板拿到项目后连夜看完,第二天一早紧急召集公司开会,声情并茂地点评了这份文案,称“很久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作品”、“专家果然是专家,这钱花得相当值”。

可可失笑连连,在老板结束会议时果断起身,坦白文案是自己所做,并提出离职。她后来说:“那一刻看到老板的表情,是我最扬眉吐气的时刻。”这做法听起来结局舒爽,颇有些少年人的意气与任性。然而仔细想想,却又生出异样的百味杂陈。

 

常去一家茶楼喝茶。茶好,房间装修得古雅。坐在大厅里还常有古筝演奏师弹上几曲,高山流水,叮叮咚咚,坐上一下午感觉相当惬意。

一来二去跟老板混熟了。老板人很好,有新茶便会留着,喝完还让我带走一点儿回家慢慢品,我便总想着要如何回报他。

给钱或礼物显然太刻意也俗气了一些,正好有一位朋友要开古筝演奏会,她在音乐界颇负盛名,演奏会一票难求。好说歹说磨来两张票,拿去一张送给老板。

谁知他接到票,看了看就推还给我。“多谢多谢,好意心领了,只是这票我也有,位置还不错。”“哈,你买了?”“不是,是她送的。”老板手指着票面上那个开演奏会的人的名字,正是我的朋友。“你们认识?”我很惊讶。“她是我爱人的小徒弟,学了十几年。”“你爱人是古筝老师?”我几乎是惊喜了,“那改天可要认识一下,洗耳恭听一次大师的演奏。”他笑起来:“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?就是经常坐在厅里弹古筝的那位呀。”

 

这种生活中的尴尬小事,也曾在大洋彼岸以更夸张的形式真实上演。

美国著名小提琴家约书亚·贝尔,4岁开始学琴,14岁与费城管弦乐团合作演出,之后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奏,并因演奏奥斯卡名片《红色小提琴》音乐得过格莱美大奖。贝尔在华盛顿百年礼堂举行演奏会时,酬金平均每分钟高达1000美元,门票销售一空。他频繁登上多家知名媒体,人气很高,被视为“同代中最好的小提琴家之一”。

大约是大师们都有些独特的癖好,贝尔试图挑战自己的影响力。他在某年冬天特意穿着破烂,打扮成流浪艺人的形象来到了华盛顿的街头,带着他那把1713年制造、估价350万美元的小提琴,在最为繁华忙碌的早8点上班时段,站在朗方广场地铁站的垃圾桶旁开始演奏。

他想看看,究竟有多少人会纯粹为了他的音乐驻足埋单。

贝尔演奏了整整43分钟,一共奉献了6首古典名曲,十分投入,悠扬动听。但在经过他面前的1097人当中,绝大多数都匆匆而过,置若罔闻。

幸运的是,总算还是有20个人停下来聆听了数秒,虽然随后就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。只有7人停下来欣赏了一分钟左右。

让贝尔保存了一点颜面的是,一位女士在表演接近尾声时终于认出了这位演奏家。这虽然给予了大师一丝安慰,但区区32.17美元的可怜收入却成为其演出史上当之无愧的最低票房,实在是令人心酸又尴尬的结局。

这几年,身边自主创业的朋友渐多。常听他们感叹,“我人脉这么广泛,为什么永远找不到真正的能人来帮助我打天下?!”有什么可感叹的呢?蝴蝶有恶心的青虫阶段,企鹅有落魄的换毛时期,海底几千年的老蚌睡得正香,怀里是价值连城的一颗明珠。你能在它们最丑陋不堪甚至沉眠的日子里,也能留意并抓住那份潜在的美丽与珍贵吗?

看一个人的潜力,不能只凭经验,更要凭心思。

这“心思”并不仅是运气、野心与渴望,它属于精准的判断力。在稍纵即逝中看透事物本质,明白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并果断出手,才考验日积月累的底蕴和水准。

所以阅人无数,不过是勉强凑数。真正的“阅人有术”,大概是堪比葵花宝典的存在,不知要经历怎样的痛苦才能钻研透彻,自此一统江湖。

最妙的是,这本领修至巅峰也无法以言语传授。个中妙处,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。幸好我辈愚昧。大概终其一生,只能做被阅之人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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